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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在芜活动片断

发布日期:2013-04-11 00:00信息来源:芜湖政协浏览量:【字体:  
陈独秀在芜活动片断
姚永森
陈独秀在辛亥前后,曾两次羁留江城芜湖。一次是1904年至1906年,为时整整两年;另一次是1913年8月初,即孙中山领导的反对袁世凯专制独裁的二次革命失败期间,为时仅几天。在芜期间,陈独秀积极传播革命思想,组织秘密革命团体,从事民主革命活动,并险些掉了脑袋。可以说,他在辛亥期间的突出的革命业绩是在芜湖建树的,而当年的芜湖科学图书社、安徽公学、关帝庙、芜(湖)大(通)镇守使署等处是他的主要活动场所,留下了他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积极奔走的足迹。近年来,当年的老人已全部作古,有关专家和当事者后裔来芜寻访旧址者不乏其人,均嘱我将陈独秀在芜湖的革命活动整理成文,以飨读者。故根据有关文献资料与老人回忆,撰成此文。
江城古老长街中段,昔日徽州会馆隔壁,有一座一楼一
底的房屋。楼层陈旧简陋,鱼鳞般的瓦片现出灰白色,江南
风格的楼檐低垂着伸向街间。山墙已呈灰黑色,砖头掉落的
很多,露出一个个空洞,靠街面的楼层墙壁为木质结构,上
面的油漆已脱落殆尽,经风雨侵蚀,一片斑驳陆离。楼层与
底层交接处,有一中檩,镌刻着细腻而又别致的花纹。屋内
阴暗潮湿,底层的地板显然因岁月的长久而腐烂了,被人撬
掉,如今成为泥土地。楼梯在房屋中间,又陡又窄,呈“r”
形,踏上去有摇晃之感,扶手却平滑光溜。凭着楼顶上一块
亮瓦所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可看到屋内的墙板是一色的酱
褐色,低矮的楼层被楼梯分成不大的两块空间,前面有3间屋,后面有2间屋。这一切都表明这座现为民宅的楼屋基本保持当年闻名的芜湖科学图书社的原样。从门牌号码上可知道它现今的地址是“中长街二十号”。
1903年,徽州绩溪人汪孟邹怀揣“匡时济世的抱负”,托芜湖同乡会的介绍,租下了这间楼屋,开设了一个名叫芜湖科学图书社的书店,经销新书、文具和仪器,借以传播科学文化知识。
1904年7月,陈独秀来芜,寄住在芜湖科学图书社小楼上。就在这年秋天,接待了与他共同主办《安徽俗话报》的同人之一房秩五。房秩五,安徽枞阳人,署名浮渡生、饬武,曾和吴守一于1904年3月31日,佐助陈独秀创办了《安徽俗话报》。房任教育,吴任小说,“余稿悉由仲甫自任之”。每月两册,风行一时,不久,其销路之广,为海内各白话(报)冠。1904年暑期,房秩五赴日本学师范,吴守一回桐城授课,陈独秀乃将该报迁到芜湖,由他一人在科学图书社小楼上主办。房秩五在是年秋季东渡路过江城时,为绵绵秋雨所阻,就在图书社小楼上寄住了3天,每日与老友陈独秀叙谈。临行时,陈独秀亲送他到江心登上大轮(昔日芜湖码头水浅,大轮不能靠岸,只得在江心停泊,旅客须由小船送往江心登轮)。房秩五在后来所写的《挽陈仲甫》诗中回忆道:“盛唐山下昔娑婆,斫地悲哀发浩歌。舌战雄能逃竖子(光绪壬寅夏,君偕余在安庆藏书楼开会演说,辞侵某巨绅,至鼠窜遁去——房自注,以下同),笔诛严更慑群魔。(光绪甲辰春,与余在安庆创办《安徽俗话报》)。留人别馆三秋雨,送我晴江万里波(光绪甲辰秋,余东渡,道出芜湖,阻雨,与君在科学图书社小楼聚读3日。行时,君亲送至江心登轮)。往事苍茫谁与语,侧身西望泪滂沱。”
《安徽俗话报》在迁芜之前,即由芜湖科学图书社承办
发行工作,每期稿件均由陈氏汇齐,寄给汪孟邹,然后由汪
寄上海付梓,印就后再寄回芜湖发行。迁芜后,陈独秀一人
主办。白天,他到赭山皖江中学堂和安徽公学教书;晚上,
则躲在小楼上伏案书写。刊物每期出版后,“陈独秀都亲自动手分发,卷封,付邮,勤勤恳恳为传播革命思想而努力工作。”蔡元培先生直至1934年还深情地对世人说:“我对于陈君,本来有一种不忘的印象,就是我与刘申叔君同在《警钟日报》服务时,刘君语我:‘有一种在芜湖发行之白话报,发起的若干人,都因困苦及危险而散去了,陈仲甫一个人又支持了好几个月’。”
据科学图书社老人回忆,不知是陈独秀的自嘲还是别人
的赠送,他在这期间曾有个痒公的绰号。其来历是这样的:陈氏在芜一人主办俗话报时,正逢夏秋之际,那间低矮的小楼一到晚上就十分闷热,为使刊物如期出版,他总是在灯下一手握笔,一手挥扇,奋战至深夜,有时干脆脱掉衣衫,打赤膊干。他的床铺十分简单,由于整天忙于工作,顾不得清洗,生了很多臭虫。一觉醒来,身上常常被叮了很多红疱,痒得钻心,以致白天不时地用手指甲搔痒,痒公绰号由此而出。看来这个说法有些根据,因为陈独秀在后来曾有这段情景的亲笔回忆:“我那时也是二十几岁的青年,为革新感情所驱使,寄居在科学图书社楼上,做《安徽俗话报》,日夜梦想革新大业,何物臭虫,虽布满我衣被,亦不自觉。”
陈独秀在俗话报上发表了近20篇文章(有的一篇连载几期),共8万余字,几乎占一至十九期全部文章的三分之一,其中在科学图书社小楼上所写的文章占更大比例。计有
《本国大略》、《恶俗篇·婚姻下》、《恶俗篇·敬菩萨》、《中国历代的大事》3章、《亡国篇》3章、《东海兵魂录》、《论戏曲》、《王阳明先生训蒙大意的解释》、《枪法问答》、《中国兵魂录》、《西洋各国小学堂的情形》等。芜湖老人回忆道,看“三爱”所写的文章,就知道作者署此名,是寓含爱民族、爱人民、爱家乡意思。
最使芜湖科学图书社染上悲壮色彩的,莫过于吴越怒炸
清廷出洋五大臣的事情了。1905年,桐城人吴越与江苏丹徒人赵声,由陈独秀书信约好,共赴江城,“密计于芜湖科学社小楼上”,内容是商议炸清廷宫殿及那拉氏的具体行动计划。在此之前,吴越在保定创办旅保两江公学,与陈独秀联系密切,其政治思想上的进步,“尤得力于陈仲甫”的指导。1904年,潘晋化(潘赞化长兄)赴北洋考察警察事务时,陈曾委托他传达关于进行革命活动的意见:“要努力唤醒广大群众起而救亡,救亡就必须推翻清室的腐朽统治。同人等进行革命,要能谨慎而不懦弱,要有勇气而不急躁。”鉴于清廷实施立宪骗局,陈、赵、吴遂有利用炸弹“震动已死的人心,唤醒同胞的弥天大梦”的想法。议定之后,赵声与吴越“互争北上任务”,吴越涕泪俱下,高声说道:“舍生一拼与艰难缔造,孰为难易?”赵声答道:“自然是前者易后者难。”吴越说:“然则,我为其易,留其难以待君。”临别前,3人在小楼饮酒叙情,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吴越到京后,适逢五大臣载泽、绍英、徐世昌、戴鸿慈、端方出洋考察,其同志杨笃生又是五大臣的翻译随员,就乔装成仆从,怀揣炸弹,混进专车内,惜车身震动引起炸弹自爆,载泽、绍英受伤,吴越壮烈牺牲。这个事件震慑了满清王朝,一时京城王公大臣皆谈虎色变,成为惊弓之鸟,惴惴不安。事件发生后,陈独秀立刻在芜湖致函给保定的张啸岑:“北京店事,想是吴兄主持开张。关于吴兄一切,务迅详告。”今人有以此信为吴越怒炸五大臣事与陈独秀无关系的根据,其实是理解偏颇。因为吴越牺牲时,已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清廷追查无从下手,世人亦不知此人为谁,且事先陈、赵、吴3人在图书社小楼上议定是炸清廷宫殿及那拉氏的,吴越到京临时改变计划,陈致函张氏探询,正是心中有底的证明。吴越在行动前,曾将其所写著作《暗杀时代自序》和《意见书》等留存张啸岑处,嘱他转交陈独秀一事,亦是小楼密计的有力说明。
1905年,陈独秀在江城芜湖组织了反清秘密团体——岳王会。岳王会首会遗址是芜湖关帝庙,经常活动的地方是当年的安徽公学。
关帝庙在芜湖东门胜利电影院附近的巷内,五代时叫南
唐古城院。北宋大中祥符年间,改名承天院。徽宗宣和年间朝廷禁止用“君、王、圣、天、龙、皇、主、玉”这8个字,规定不管是人名或寺观名,如果犯而不改,就处以重刑,东承天院于是改名东能仁寺,以后各代均沿袭不变,直到“光绪元年(1875年),经皖南镇总兵潘鼎立改建大殿,移祀关帝。亦称武庙。民国四年(1905年)改称关岳庙。”安徽公学则在镜湖南岸与芜湖二街之间的米捐局巷内,如今的门牌号码为“米捐局巷六号”,系芜湖市文化局宿舍。从后门进去,尚可看到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院落里一排排陈旧的中式平房,露出当年校舍的痕迹。
据岳王会创始人柏文蔚和常藩侯(恒芳)回忆:1905年2月,李光炯在芜湖创办安徽公学,聘请了一批知名人士任教员,如刘光汉、柏文蔚、陶成章、苏曼殊等,其中大部分是光复会骨干。陈独秀也在该校任教。不久,他与柏文蔚等组建了半军事性质的秘密组织——岳王会,并担任会长,这个组织之所以命名为岳王会,是“要大家效法岳武穆的精忠报国”。它实际上“是一个专搞军事运动的机关,会员入会采取江湖上习用的烧香宣誓方式,绝对保守秘密,不作对外宣传。”当时参加组织的,有30多人,首次会议在芜湖关帝庙举行。该会以安徽武备练军学堂学生、新军中下级军官、巡警学堂学生以及会党群众为联络对象,有计划地把会员输入新军中充当士兵和下级军官,以运动军队。岳王会总部设在芜湖,另有南京、安庆两分部,由柏文蔚、常藩侯二人负责。陈独秀等岳王会成员的积极活动,大大促进了安徽地区反清革命斗争的开展,安徽公学“成了当时中江流域革命的中心,也成了中江流域文化运动的总汇”,而岳王会也成为“安徽革命最先之组织”。
陈独秀等人为何将他们成立的反清组织命名为岳王会?除上述效法岳武穆的精忠报国,寓推翻清朝统治意义之外,芜湖老人们还流传着另一种说法:
陈独秀寄住的科学图书社,离状元坊不远。状元坊是芜湖人为纪念南宋高宗期间状元张孝祥而命名的一条巷道。张孝祥,字安国,原籍历阳乌江(今和县),是唐朝诗人张籍的七世孙,22岁赴临安(杭州)参加廷试,考官魏师逊因慑于宰相秦桧权势,内定秦孙秦埙第一,压张孝祥为第二。高宗赵构亲自阅卷,见张孝祥试卷立论新颖,词翰俱佳,便提拔他为状元。新科状元张孝祥对当时秦桧对外屈辱政策切齿痛恨。当时抗金名将岳飞被冠以“莫须有”罪名惨遭杀害,朝廷大臣畏祸,没有一个敢出头讲话,唯有张氏挺身而出,他给皇帝上的第一道奏章就是为岳飞父子辩诬鸣冤。他在疏中说:“岳飞忠勇,天下共闻,一朝被谤,不旬日而亡,则敌国庆幸而将士解体,非国家之福也。”“今朝廷冤之,天下冤之,陛下所不知也。当亟复其爵,厚恤其家,表其忠义。播告中外,俾忠魂瞑目于九泉,公道昭明于天下。”陈氏等人在芜湖期间,听故老诉说此事,大为感动,并由此触发了其给秘密革命团体取名为岳王会的念头。
今芜湖市工人文化宫,在元朝时是一个道观,名叫来仙堂。清初,由侨居芜湖的奉天林中瑶兄弟重建,名为全真宫,“廓庑云房,备极宏丽”,光绪末年,改为警务公所及地方审判检察厅。辛亥光复后,这里是皖南军政分府所在地,民国二年(1913),为芜(湖)大(通)镇守使署。二次革命时,柏文蔚部属龚振鹏旅司令部就设在这里。如今的建筑结构与昔日相比,已面目全非,以往的房屋是庙宇和衙门式的,大门面对镜湖朝南开,1946年当局在这里建立中山纪念堂,毁去旧房屋、建起新楼房并将大门移至西面,对着于今的芜湖北京路。1913年8月初,陈独秀就在这里被驻军龚振鹏逮捕,险些掉了脑袋,是为陈氏首次被捕的地点。
陈独秀这次被捕的真相及开释的原因如何,有3种不同的说法。
一是柏文蔚《五十年经历》所说:1913年7月,孙中山领导的二次革命发生后,袁世凯迅速调大军南压,7月25日,江西湖口失陷,7月29日,黄兴对战争沮丧失望,潜离南京,讨袁总司令部旋撤销。消息传到安徽后,皖省呈现恐慌混乱现象。“正阳关、寿州相继失守,革命军等退守合肥一带。皖中各部队各怀疑惧互相牵制,军心不固,情绪低落。龚振鹏驻军芜湖,按军不动,且平日残杀无度,以致人心更加不安。都督府秘书长陈仲甫、师长袁家声路过芜湖,痛斥其非,均被绳绑,正拟枪决,幸张旅长永正迫以兵力稍敛淫威,未下毒手。而陈、袁饱受虚惊。”此说叙及陈氏被捕原因是痛斥龚振鹏残杀无度,开释是张永正旅“迫以兵力”的结果。据芜湖老人回忆,当时张永正旅司令部就设在离龚旅司令部不远处的烟雨墩(今市图书馆地址)。
第二种说法来自于高语罕。高语罕在《参与陈独秀先生葬仪感言》中说:“曾记得,二次革命失败,先生从安庆逃到芜湖,被芜湖驻防军人逮捕。这位军人本是和柏公(即柏文蔚——引者)同立在反袁旗帜之下的,不知因何事与柏不
谐,而迁怒于先生,已经出了布告,要枪决先生,先生很从
容地催促道‘要枪决,就快点吧!’,旋经刘叔雅(即刘文典,曾任安徽大学筹委会主任——引者)、范鸿偃、张子刚三先生极力营救得免。”同一说法还见之于任卓宣的《陈独秀先生的生平与我的评论》:“辛亥年间东南革命发生,陈先生在南京,后到安庆柏文蔚都督府任秘书长,有说他任教育司长的。民国二年,二次革命他参加了。失败之后,他从安庆逃到芜湖,为驻军所捕,要枪决他,已出布告,尚未实行。他催促道:‘要枪决就快点吧。’旋经刘叔雅、范鸿仙(偃),张子刚三人极力营救,乃获释。”此说叙及被捕原因为龚(振鹏)柏(文蔚)不和而迁怒于陈独秀,开释是刘叔雅等3人营救的结果。
第三种说法来自《癸丑祸乱纪略》。二次革命失败,袁世凯委倪嗣冲督皖,倪“饬军队捕拿柏文蔚之前秘书(长)陈仲甫暨其父衍庶”,陈独秀避离安庆,经芜湖被龚振鹏扣押,斥其失守安庆有责,“几乎伤命”,经多方营救得释,亡命上海。此种说法与前说相异之处是龚振鹏斥陈失守安庆有责,扣押原因不一。相同之处,均说“营救”得释。
这3种说法,孰是孰非,尚待作进一步的考证。
陈独秀自经历此次危险后,即亡命上海,在沪地从事中
国文字研究,编著了《字义类例》一书。次年初,又由上海
出走日本,“度他那穷得只有一件汗衫,其中有无数虱子的生活”。据现有的文献资料来看,陈独秀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到过安徽,直到他去世为止。芜湖,可谓是陈独秀在皖省最后羁留的一个地方,其时间是1913年8月。